第19章 不疯魔不成活(第1页)
徐晋原刚从夫人手上接过一碗黑乎乎的中药准备喝下去,外面就传来一阵呜声呐喊。 这是他在府衙里的内宅,平素胥吏小厮们是断断不敢乱闯乱叫的。 他正头痛呢,听到那喊声就皱了眉头。 "谁在外头给本府掌嘴二十再来回话。" 一个仆从赶紧应是,走出去就骂。 "大人内宅,吼什么吼掌嘴二十再来回话。" "府尹大人,不好了。"那守卒连哭带喊,扑通一声跪趴在地,"府狱里出大事了。" 一听府狱出事,徐晋原这药喝不下去了,夫人的纤纤玉手要来相扶也生烦了,一把推开她就大步出门。 "怎么回事" 守卒跪趴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见到他号啕一声。 "大人!阿拾她疯了,拿了牢头丁四的腰刀,见人就砍,狂性大发,一连伤了我们十数人,眼看就要冲出府狱了。" "什么"徐晋原大惊,"你们都是纸糊的吗不会拦住她" "拦了,拦不住。她,她,就是个疯子,我们都挡不住啊。" "饭桶!一介女流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徐晋原来不及多想,提了提没有穿好的鞋,边走边系衣服。 "沈灏呢让沈灏即刻前去拿下凶犯。" 说来徐晋原心底是有几分窃喜的。 之前得了怀宁公主的命令,要替她办了阿拾,多少还有点心虚。这下好了,她自己作死,那便不怪他不留情面了。 内宅在府衙最北面,要去府狱得经后堂,二堂和仪门,徐晋原走得匆忙,还不等过仪门,一个衙役就疯子一般冲了进来。 "报——大人!大人!" 徐晋原正在火头上,一脚踹过去。 "本府还没落气呢,一个个嚎什么丧" 他本以为是阿拾又砍杀了人。不想,那人被他没轻没重地踹了一脚,好半晌才喘过气禀报。 "大,大人。锦衣卫来要人了。" 提到锦衣卫,哪怕同属公门中人,心脏也得抖三抖。 锦衣卫是皇帝亲军,直属近卫,可自行缉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法司审理,但凡与锦衣卫沾边的案子多是酷烈残忍,可谓恶名在外。 徐晋原立马整衣相迎,衙役们也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不过转瞬,魏州便风一般卷了进来。 "府尹大人辛苦,下官今日奉大都督之命,来提人犯宋阿拾问话。" 徐晋原脸上褪去了血色。 "阿拾" "大人,行个方便" 手持锦衣卫令牌,魏州满脸是笑。 他是北镇抚司里最好打交道的人,可是此刻,徐晋原却觉得这张笑脸比催命的阎王更加可怕了。 绝不能让锦衣卫把人提走。 怀宁公主那里无法交代也就罢了。 府狱出这么大的事,又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项上乌纱,还要不要了 徐晋原沉吟着笑道:"千户大人,京师案件一向由我顺天府衙经办的。哈哈,本府不知,锦衣卫为何对这种小案也感兴趣了" "小案你何时见过我北镇抚司办小案" "难道这案子还有别的隐情不成" 魏州笑盈盈地看着徐晋原,看上去好说话,但语气却不容置疑,也不向他解释半句。 "府尹大人,大都督没什么耐心,我得赶紧带了人去复命。不要让下官为难可好" 徐晋原一颗心凉了半截。 不说北直隶这一亩三分地,便是当今天下的王侯将相,谁敢惹锦衣卫谁又敢惹锦衣卫那位冷心无情的指挥使大人那是一等一的贵人,也是一等一的狠人啦。 徐晋原骑虎难下。 "千户大人说得有理。那劳驾先去吏舍办个签押文书" 他强自镇定,扭头对师爷说:"你去找府丞,招呼好千户大人,我先去办点私事。" 徐晋原拱手朝魏州告了歉,举步出仪门,又回望着吩咐随从。 "去告诉府丞,务必把魏州给我拦住了。府狱里的事,半句不可声张。" 事以至此,他只能先稳住魏州,去府狱把事情摆平再说。 …… 离府狱大门不足五丈,时雍停下了脚步。 初秋潮湿的凉风夹着水气扑面而来,她眯起双眼。 沈灏按刀站在门口,背后跟着十来个严阵以待的衙役。 "沈头。"时雍一手提着滴血的腰刀,一只手按着胸口,咬牙冷笑:"这般下作手段,不该是你。" "你这是怎么了"沈灏看她面色她面色潮红,神色有异,露出几分关切。 时雍似笑非笑地一笑:"无、耻。" 沈灏的表情僵硬在脸上,眉上的刀疤牵动一下,目光从时雍被鲜血和汗水混染的脸上别开。 "拿下,送到刑具房。" 刑具房是处置那些不听话的囚犯所用。 密封的空间里,辛臭气味弥漫,时雍吃下的饭菜虽然吐干净了,但药性仍有残留,这一番混乱厮杀下来,再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捕快塞到恐怖黑暗的房间,几乎没了反抗之力。 她盯着沈灏,呼吸困难。 "沈头,阿拾极为信任你。" 沈灏一言不发。 铐子、脚镣、沉重的枷琐,那铁器碰撞的锒锒声刺耳万分。 时雍嘴巴微张着,露出了笑。 "想让我认罪,再杀我灭口伪造成畏罪自杀" "只是盘问。"沈灏始终不看她的眼睛。 盘问 若非得了上头授意,丁四再大的狗胆,也不敢做那腌臜事。 …… 嗒!嗒!嗒! 沉重的脚步声匆匆传来。 时雍转过头,看到穿着官服的徐晋原手负身后,神色慌乱地走了进来。 "招了没有" 时雍还给他一张冷笑的脸。 徐晋原一怔。 他走到被按压在地的时雍面前,弯下腰,低着声音。 "招了吧,少吃苦头。" "你在求我"时雍道。 徐晋原看着她嘲弄的冷笑,本想哄她几句,唾沫却仿佛粘在了舌头上。 罢了。他已经没有选择。 "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了。来人啦!上拶(zǎn)子——" 时雍半眯眼。 一滴汗从睫毛落下来。 拶子是用对待女犯常用的刑具,又叫手夹板。用拶子套入手指,再用力收紧,十指能被生生夹断。十指连心,那非人的疼痛一般人都无法承受。 徐晋原调任顺天府尹三年,用到拶指的次数屈指可数。 刑具房里的人俱是一怔。 沈灏更是变了脸色。 "大人,慎用酷刑——" 他话没说完,徐晋原便冷声打断。 "沈捕头,恶徒是你亲手擒来,你又心生同情了不成张捕快是你同僚,再有刚被砍杀的十数人,平素你也常唤一声兄弟。阿拾不无辜!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逃不得这罪责!" 沈灏喉头微紧,"大人,阿拾是咱们衙门里的人,此中定有误会……" 徐晋原冷哼,不愿再浪费时间, "我看她就是顽固不化,狡诈奸恶。不动刑,怎么肯招来人啦,给本府用刑。" "是。"高声应和着,两名衙役拿了拶子便套上时雍的手指。 尾指粗的麻绳往两边一拉,那拶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听上去分别瘆人。 沈灏不忍再看,闭上眼将头转向旁边。 然而…… 没有他以为的呐喊呼叫, 阿拾安静得未发一声。 沈灏血液都冻住了。 这小女子刚硬如此,骨头竟不输男子。 徐晋原也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小女子这般能耐。 他坐不住了,抬脚踩上时雍的手背。 "本府再问你一次,招是不招招了,能得个好死。不招,那休怪本府无情了!" 时雍冷笑,双眼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府尹大人可知,我这双手,是赵胤的命" "满口胡言乱语,我看你真是疯魔了。" 锦衣卫就在外面等着,徐晋原不敢耽搁,用力一咬牙,吼得面目狰狞。 "给本府用力拶!" 砰! 刑具房大门被人踢开。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赵大人到!" 魏州冲在最前面,凉风过处,一抹鬼魅般的修长身影在几个锦衣缇骑的簇拥下,举步走了进来。 赵胤 这一刻,徐晋原感觉到了透骨的惊悚。 这才是真正的活阎王啊! 出任府尹三年,他和锦衣卫打了无数次交道,而赵胤来顺天府衙还是第一次。 且,贵足踏入狱中,能为什么 徐晋原冷汗涔涔地侧过脸,看到时雍赤红的眼底有讥弄的笑。